春天走到末端的時候，空氣裏浮動著絲絲縷縷的暖意，較之盛夏的灼熱，顯得尤為溫和。

瀲灩中帶著旖旎的光從天幕傾斜而下，倒在明紙糊開的紗窗上，光暈如水鋪滿內室。金黃色的宮磚上雕刻的金龍似要活過來一般，眨一眨眼，就要呼嘯著一飛沖天。

池墨沈斂著一雙眉眼，心煩意亂的看著手中奏折。

說起來，朝中近來也沒什麽煩心的事情，一切事情皆是順利收尾。最為難辦的南水北調工程，也圓滿完工。一樁樁一件件，都是可以慶祝的。但池墨就是不知道為什麽，內心彌漫開一片不安。

實在是看不下去，池墨一下子將手中奏折合起來，扔到禦案上。才站起身，打算出去走走，就瞧見青木一臉慌張的闖進來。

一入內，雙膝“噗通”一跪，倒在池墨跟前。聲音裏帶著急促。

“屬下參見陛下，啟稟陛下，空山書院那邊出事了。”

“出了什麽事情？”話一落，池墨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緊，瞬間移動到青木跟前，伸手將青木從地上拎起。深若寒潭的眸子，直直望去青木眼底，讓青木只能感覺到無邊無際的壓迫。

不敢與池墨對視，青木低下頭去，恭謹回話。

“啟稟陛下，空山書院那邊傳來消息，說是池宣殿下，不見了。”

“宣兒不見了？”喃喃著青木的話，池墨拎著青木衣領的手一松，才讓青木從自己手中脫落。人也頹廢的往後退幾步，滿臉的惆悵。

“不見了，怎麽可能，怎麽會不見呢？”

失去池墨的禁錮，青木的雙眉仍舊擰的緊緊的，雙手抱拳彎著腰，繼續開口。

“眼下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，只是今日，空山書院那邊的消息才傳入京中。說是三日前，院中下人前去喊殿下起身，不曾想殿下竟是沒在房裏。書院的眾人找了許久，皆是沒能找到殿下的蹤影。因而不敢瞞著，急忙稟報回京。”

“是宣兒，肯定是宣兒。”稍微冷靜下來，聽青木說完一切情況後，池墨隱約能夠推測出，眼前是怎樣的情況。無奈的搖搖頭，池墨近乎喃喃自語。

“呵，沒想到，他倒是固執。”

見的池墨如此，青木不敢貿然打斷他，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候著。

足足過了半柱香的功夫，池墨才又是開口。吩咐著青木。

“青木，傳令下去，命各地州府貼出告示，尋找宣兒。不行，不能如此。”話還沒說完，池墨又自己否決了自己的話。想了想，才繼續道。

“命各地的釘子們，私底下尋找。此外，下令空山書院那邊，此事定要瞞的嚴嚴實實的，若是有蛛絲馬跡傳出來，朕決不輕饒。”

“是。”明白池墨的意思，青木雙手抱拳，領下池墨的旨意。

沒等青木退下去，池墨仿佛又想起什麽，又道。

“對了，此事斷不能讓娘娘知道。你明白麽？”

“是。”還未等青木話音落完，暮染淺綠色的身影，不知何時已然站在門口。隔著瀲灩的陽光，暮染看向池墨的眸光，落滿撕心裂肺的痛楚。幾乎是三步並做一步走，暮染快速來到池墨身旁。

一把扯住池墨的衣袖，暮染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，問。

“池墨，你告訴我，宣兒怎麽了？”

暮染的出現，打亂了池墨所有的計劃。單手扶著暮染的腰身，池墨扶著她一並坐到禦案前。虛擡一下衣袖，池墨將堂上的宮人全部遣退下去，方是轉眸望著暮染，溫柔開口。

“小染，你先不要擔心。宣兒沒事，沒事的。”

“池墨，我要知道真相，你告訴我，我的兒子到底怎麽了？”方才暮染在門口。聽的真真兒的，青木說空山書院那邊傳來消息，宣兒不見了。暮染因是著急，倒也說不上自己聽的到底清不清楚。只能凝緊眸光，盯著池墨。

池墨被盯的頗有些吃不消，敗下陣來，嘆了嘆氣，搖著頭回答。

“空山書院那邊傳來消息，說宣兒不見了。”

“宣兒不見了，宣兒真的不見了。”隱忍許久的淚，須臾間就落下。暮染扯著池墨的衣袖，兩行清淚打濕了面上描好的紅妝。

而暮染一哭，池墨只覺得整顆心都在劇烈的疼。一把將暮染摟入到懷裏，細聲安慰道。

“小染，宣兒不會有事的。宣兒他……”

可還沒等池墨將話說完，暮染卻是面色一凜，一把將摟著自己的池墨推開。從池墨懷裏出來，暮染站在池墨跟前，居高臨下的看著池墨，眼底露出埋怨。

“都是你，若不是你說什麽將宣兒送離開皇宮，宣兒又怎麽會不見。都是你的錯，若是宣兒出了什麽差錯，我絕對不會原諒的，絕對不會。”

“小染。”知道暮染眼下說的都是氣話，池墨並不與她計較，只是擔心她。皺著眉，池墨的音色仍舊溫柔。

“宣兒不見了，我知道你很著急很傷心，我也一樣。可是無論我們多麽著急，多麽擔心都是無濟於事的，眼下最為緊要的，是找到宣兒。”

“嗚嗚嗚……”知道池墨說的有道理，暮染一時忍不住，嗚咽著哭出聲跌坐在地。池墨只能俯身下來，將她抱到榻上。

拿出放在衣袖裏的手帕，池墨溫柔的給暮染擦拭著淚水，一遍柔聲勸著。

“小染，你不要著急。宣兒是個聰明的孩子，早在之前，他就在空山書院呆了好些年，對空山書院熟悉的很。若是我分析的不差，他定然是自己離開的。”

“自己離開？”呢喃著池墨的話，暮染的淚驟然止下，凝眸望著池墨不解的問。

“他還那麽小的，他為何要離開。他離開了那兒，他有什麽地方可以去？”卻是想著，暮染就越發的心疼。

“宣兒除了宮中，便是空山書院，再者就是趙府了。”暮染的擔心，也不是沒有道理，池墨再次將情況分析一遍。點出池宣可能去的幾個地方，慢慢開口。

“只是，宣兒性格固執異常，時下又是對你我都有誤解的時候。他該不會返回京城才是，不過，這也難說。興許他無路可走了，就會回到京城。他可能不會來找咱們，他會去找趙家的人。”

“那我們趕緊與趙家的人商量好。”深知池墨說的有道理，暮染急忙提醒著。

“不行。”沒有聽暮染的話，池墨搖了搖頭。

“趙家的人信不得，所以我們不能與趙家的人商量。不過小染你放心，我已經派人在趙家門口盯著。只要宣兒一入京，我們立即就能將他給截下來。同時，我也已經下令讓各地的釘子，在各地仔細搜尋宣兒的蹤跡。”

“好。”心仍是沒有定下來，暮染只是隨意應池墨一句。而後似是想起什麽，又繼續開口。

“池墨，我們為何不下令，全國各地張貼告示尋找宣兒呢？”

“為了宣兒的周全。”張貼告示的法子，池墨剛剛也想過，但是池墨考慮到另外一個問題，

“小染，我們風裏雨裏這些年，樹敵不少。多的是人想要拿住我們的把柄，所以宣兒失蹤的事情，不能讓世人知道。知道的人越少，咱們的兒子就越安全。”

“我的宣兒。”還沒等的池墨說完，暮染當即又是忍不住，哭出聲音來。

“我的孩子，你即便是怨恨著父皇跟母後，又何苦將自己置於險境之中呢。傻孩子，傻孩子，你心中有怨有恨，皆是可以沖著母後來，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呢。”

“小染。”看到暮染哭的撕心裂肺，池墨心裏也不好受。一把將她摟入到懷裏，深深吸一口氣。

“池墨，我到底做錯了什麽，上天要如此懲罰我。”偎依到池墨懷中，暮染臉上的淚痕，添了兩行。抱著池墨，心有不甘的問。

池墨心中，亦是一片苦澀，卻也只能故作堅強的安慰著暮染，

“不是你的錯，都怪我。是我當初釀下的苦果，如今要你陪我一同承受，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兩，是我的錯。”

“池墨。”沒再說什麽，暮染只是念著池墨的名字，哭倒在他懷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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